ChatGPT问世以来,新一轮智能革命滚滚而来。它不仅改变了人机交互的方式,还在深刻影响着各行各业,推动着各个领域的革新,所有的应用都值得用AI重做一遍,未来将会有更多的产品被重新构思和创造。社交作为互联网确定性最高、网络效应最强的赛道,将会与AI如何交汇并走向何方?
社交网络的本质是什么?
探究社交网络的本质,首先要探究人的本质是什么。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里面包含两个层面:第一,人是社会性的,马克思明确指出:“人是最名副其实的社会动物,不仅是一种合群的动物,而且是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第二,人的发展需要社会交往。作为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理论要求人的发展有赖于交往的普遍发展。只有普遍交往,才能造成人与人之间的全面依存关系,从而达到相互补充、相互促进。可见,社交是人的本质需求。
随着互联网的发明,社交网络应运而生。胡启恒院士曾明确指出,互联网不只是伟大的科技创新,还把人类引向一个崭新的时代,其核心要素是人际关系的改变,开放、共享、合作、协同是互联网时代的精神特征。[1]那么,站在互联网时代,社交是什么呢?微信之父张小龙在2021年微信公开课上说:“我一直认为,社交的本质是找到同类。状态,是用来给人看到的,最好还是给同类的人看到。”张一鸣认为:“社交就是一场信息交互运动,在移动互联网时代,信息与社交是不可分割的两个主题。”Meltwater和We Are Social合作发布报告,如下图所示,世界上主要的社交平台解决的是人们在生活中的社会合作和连接的需求。[2]
社交网络的发明,其初衷就是为了建立人与人之间的连接(connection)。在社交网络中,人们的社交呈现了技术特征,即从具体社交行为出发,社交的本质抽象为“自我呈现”和“互动”。也就是说,互联网加速了信息的传递、加强了人与人的连接和互动,社交媒体平台给人们提供了自我呈现的舞台。
AI社交是什么?
AI社交可以按照产品形态做一个区分,一是AI社交的上半场,即互联网时代的社交网络+AI;二是AI社交的下半场,即AI时代的社交--AI陪伴。
(一)AI社交的上半场
如果仍然身处互联网时代,去看待AI社交,可以从社交关系链去理解。AI社交就是用新技术解决过去社交产品的老问题,比如用AI更高效、快速地建立关系,在供给端,利用AIGC生成内容,提升分发的精准,深化关系。在这里,AI作为效率工具,基于已有的社交场景,优化某一个节点的体验。互联网时代的社交网络+AI,瞄准的依旧是“自我呈现”和“互动”。比如,2023年3月,LinkedIn宣布正在使用“人工智能驱动的对话启动器”来帮助撰写帖子供用户聊天,其明确目的是激发用户之间的讨论。借此,LinkedIn成为第一个向用户推送人工智能生成内容的主要社交网络平台。
2023年4月20日,Snapchat面向所有用户开放基于ChatGPT的智能聊天机器人My AI。Snapchat全面拥抱AI、“刺激”内容创作,实现了大变身。用户在聊天中@My AI,邀请其加入群聊,让My AI可以在聊天中插科打诨,活跃聊天氛围。同时,Snaps还有AI辅助“斗图”功能。在发布的两个月内,1.5 亿用户向机器人发送了100亿条消息。
图:Snapchat用户自定义My AI的姓名与外形,使之成为用户专属的个性化智能聊天机器人
Meta也推出了Meta AI。用户可以在旗下社交媒体脸书、Instagram、WhatsApp 和 Messenger上使用 Meta AI完成工作、学习、创作和连接自己看重的事物这些AI驱动的增强功能不仅简化了用户工作流程,还培养了创造力和表达能力。
国内的社交平台也积极拥抱AI。比如,Soul推出自研垂类大模型Soul X,提出“AIGC+社交”的构想,通过AI实现关系推荐、对话辅助、降低表达门槛,最终提升社交体验。
(二)互联网时代社交网络的局限性
严格从社会学的定义来看,社交即社会交往,指的是通过社会沟通与交往,在人与人、群体与群体之间产生的心理交互作用或行为的相互影响。不管是互联网时代的社交网络,还是社交网络+AI,它们主要解决了连接、交互的问题,但并不能真正解决人们的社交需求,这意味着社交在人与人、群体与群体之间产生的心理交互作用或行为的相互影响还远远不够。
后浪研究所的调查数据显示,当代年轻人人均只有2.5个知心朋友。虽然社交网络上人口一个“亲亲”、“宝贝”,但真正孤独的时候依然没有人陪。
图:2023年轻人社交态度报告--后浪研究所
现在年轻人普遍处在独立自由与情感关系的两难选择。他们一方面越来越重视个人独立和自由;另一方面,又希望获得情感支撑、情绪价值、缓解孤独。但是这种对独立自由的追求与对情感关系的需求之间形成了冲突,他们害怕过深的情感关系会侵占独立自由的空间。这种挣扎在亲子关系、情侣关系、婚恋关系、甚至友情等关系中都普遍存在。
过多的社交连接带来了负担,因此现代人的社交方式趋向于简单化和快速化,出现了所谓的“轻社交”和“点赞社交”。这种社交方式虽然提高了交往的效率,但也导致了人际关系的浅层化。人们更倾向于用简洁理性的文字传达信息,习惯于无事不打扰的“社交礼仪”,看似礼貌“文明”,实际上是情感距离的疏远与群体性的孤独。当下对于社交恐惧症(社恐)和内向性格(i人)的讨论甚嚣尘上,又何尝不是对社交负担的一种消极对抗呢。人们给自己打上社恐或者i人的标签,为自己在逃避那些社交的负担和压力的时候提供合理的理由。
(三)AI社交的下半场
用《西部世界》中的一句话“用AI设定一个理想的世界和人物,从虚拟世界中得到一丝对无奈现实的补益”,来形容AI社交--AI陪伴再合适不过了。人生存在社会上就必须和他人建立关系的连接,而人痛苦的根源就来自于关系的复杂和不可控性。换句话说:和你有关系的人不受你的控制,不能按照你的意志生活,导致了你的诸多痛苦。那么,当AI聊天机器人提供了更多的宽容和更少的摩擦时,为什么还要费心在网络空间中培养人类友谊呢?如果数字关系等同于现实生活中的关系,那么你的朋友是否是AI机器人还有关系吗?
目前,C端AI产品Top50流量排名中,ChatGPT占据了60%的流量,余下增长最快的是AI陪伴。
图:生成式AI产品流量前50的排名--a16z
主打陪伴的AI社交应用展现出远好于其他类AI应用的用户粘性。以Character AI 为例,虽然用户数不如ChatGPT,但是用户留存率、用户使用时长和使用次数等指标均远好于ChatGPT。Character.AI发布5个月内,用户发送超过20 亿条消息,活跃用户平均每天花费超过2小时与AI互动。针对Character.AI的用户调研显示,多数用户在现实生活中缺乏社交,而AI聊天机器人可以随时陪伴,解决了情感寄托的的核心需求。
资料来源:a16z,sensor tower,东吴证券
近期,中国AI初创企业MinxMax的AI出海明星产品Talkie爆火,下载量超越同类产品领头羊character.ai。据媒体预测,MiniMax今年收入预计达到7000万美金,而大部分收入来自Talkie的广告。早在ChatGPT3.5上线的前一个月,MiniMax已经发布了其第一款虚拟AI社交产品Glow,上线短短四个月,就已经收获近500万用户。2023年6月,MiniMax团队面向海外用户又上线了另一款AI陪伴产品“Talkie”,并于同年9月在国内上线,命名“星野”,再次获得了用户的青睐。[3]
目前,根据市场多款产品设计的不同,可分成虚拟伴侣、真人克隆和角色扮演三大类别,成功的产品大多具备以下几个共性:
(1)虚拟女友/男友类:Avatar或图片具备较强代入感、可记忆用户偏好,且擅于开启聊天话题、借力社交媒体上的AI热度进行宣发,比如Character AI、Dreamgf AI、Kupid AI等;
(2)角色扮演类:AI角色先容完善、AI对话体验流畅且敏捷、合理使用荷尔蒙,比如Replika、EVA AI。其中Replika的推出在ChatGPT发布之前,可见虚拟伴侣的需求先这轮AI浪潮而来;
(3)真人克隆类:AI角色还原个人风格和表达习惯、AI和真人网红之间流量互补,比如以美国网红Caryn Marjorie为背景的Caryn AI,和以中国网红半藏森林为原型的X EVA。2023年9月,Meta公布AI虚拟人计划,通过与28位名人签约,制作以名人为原型的虚拟人AI Bot。Meta在Instagram平台推出包括网红/模特Kendall Jenner、说唱歌手Snoop Dogg、网红/名媛Paris Hilton、橄榄球明星Tom Brady等人在内的虚拟人分身。
以上这些AI陪伴类产品采用订阅+内购的双重变现方式,具有较高的商业化前景。目前,AI陪伴已经成为生成式AI最为主流的应用场景之一,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与聊天机器人建立了某种形式的联系,AI陪伴正在变得越来越普及。与陪伴型AI聊天、"谈"恋爱正在受到年轻人的追捧和跟风。中外社交平台上一些博主把与AI"谈"恋爱当作流量密码,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在陪伴型AI上"养"一个专属的虚拟恋人。
AI陪伴进入成长爆发期,不仅验证了社交是所有赛道中确定性最高、网络效应最强的,还证明了AI陪伴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社交需求。奥斯陆大学的彼得·布兰德萨格教授研究认为:“孤独是现代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AI陪伴可以充当朋友,弥补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社交关系,解决孤独问题。聊天机器人还可以帮助患有社交恐惧症的人更好地与他人互动。有些人甚至认为人工智能友谊与真实的人际关系具有同等价值,甚至更好,因为它们随时可用。”《自然》杂志发表的一项研究也明确了,Replika聊天机器人帮助3%的用户减轻了自杀念头。目前,AI陪伴应用的范畴正在迅速扩大,不仅限于AI“男友”和“女友”,还将涵盖友谊、引导、娱乐乃至医疗保健等多个方面。
Agent与AI社交的关系是什么?
Tencent首席科学家张正友认为,生成式AI发展的下一步是交互式AI,也就是AI和人是一个多模态的交互方式。AI就变成一个能够行动的实体,即一个智能体。他认为智能体具有以下特征,首先要能感知环境,要能够自主地规划和决策,要能自主地采取行动,要具有适应能力,而且要具有从经验中、交互中学习的能力,还要具有和其他智能体合作的能力。在AGI没出现之前,人类是目前最强大的智能体。[4]
图:对具身智能、大模型及AGI的一些思考--Tencent首席科学家张正友内部分享
从这个意义来看,AI社交的对象是Agent,人类Agent、AI Agent。可见,Agent是AI社交的技术基础,即AI像人一样与人进行社交交互。
图:编辑手绘
那么,要想让AI陪伴更像真人,需要以Agent为技术基础解决以下两个问题:
(1)语气和行为的拟人化:为了使得AI陪伴更像真人,需要单独构造口语化的聊天数据、逻辑、场景进行了训练。同时为了能让用户通过更简单的设定创造出更生动的角色,在训练时还强化性格标签、人设标签等内容。这样用户就可以用凝练的语言关联出生动的性格。这就需要借助Agent的工具、规划和行动等功能模块来实现。
(2)长期记忆能力:和AI陪伴的交谈也会产生许多共同的回忆,而回忆又是产生感情和粘性的关键。因此需要通过Agent的记忆模块构建了一整套完整的长记忆能力和短记忆能力。这样AI陪伴不仅可以保留对过往聊天细节的记忆,更可以发展和记住和用户此时聊天的场景,比如当下的关系,用户的喜好、星座、职业等。
AI社交将走向何方?
未来AI社交将为如何发展,这里分别人类中心主义与非人类中心主义的视角进行畅想。
第一,从人类中心主义的视角来看,AI辅助社交已经到来,即一种由AI支撑并与AI共同演化的社会交往方式,将成为跨生命交往的缘起[5]:
a、人--AI模式
b、(人+AI)--人模式:混合生命与人的交往
c、(人+AI)--(人+AI)模式
AI辅助社交使人自身产生两种变革,AI辅助人、AI增强人,成为一种混合生命与混合生命的交往方式。人们可以利用AI辅助社交可以帮助人们应对社交过载、社交负担。
比如,社交理论中著名的邓巴数(Dunbar’s Number),即人类能够拥有的社交关系数量的上限是150,人们能够处理的社交关系最多也是150。俄罗斯一名AI开发者通过ChatGPT,在社交媒体上与5239名女性进行了各种聊天之后,最终找到现在这位“被AI认可的”灵魂伴侣。他将ChatGPT与照片识别App配合使用设计了一个AI系统,可以过滤掉个人资料中含有露骨照片、星座或生肖信息等内容的用户。同时,该系统在与社交平台上的匹配对象交谈时,可以模仿开发者的口吻说话,最终成功找到了未婚妻。
第二,从非人类中心主义的视角畅想,未来可能进入到一种人与非人的杂处共居的状态,这也被哲学家定义为“后人类状况”。
非人类中心主义的代表人物唐娜·哈拉维在《赛博格宣言》中指出,技术不仅改变了人类的身体,也改变了人类造访、理解和使用世界的方式。哈拉维发自内心地拥抱人工智能产物,以及人机结合的未来。她认为赛博格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新型的生命样态,不仅仅是有机体与机器的融合,更是一种新型的视野,这个视野打破了人与自然、人与世界旷日持久的深刻对立,走下了神坛的人类将与超人类、外人类和非人类全面结合,在共同生存的意义上制造亲缘。
而实际上,人与机器的融合交互的障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作为社会行动者的计算机/机器人”理论(computers-as-social-actors,CASA)认为,如果计算机或社交机器人具有足够的社会线索能让人类用户将其归为人类,那么人类用户就会忽视它不是人的事实而将人际沟通规则套用在计算机或社交机器人上。[6]
非人类中心主义主张,不应该轻易地仅仅把AI大模型视作“工具”,应重新看待非人类的存在,其存在意味着一种全新的构塑性能力。因为它的存在,因为大家与它发生互动,大家才能成为全新的存在者。在与人工智能重新结合的意义上,大家会成为新的创造者、新的能动者、新的存在者。[7]
人工智能正同时朝着“更加虚拟”和“更加具身”两个方向深化发展[8]。那么,人类沟通也因此面临着两个新的沟通主体,沟通型虚拟智能体(communicative AI)和沟通型实体机器人(communicative robots)。未来的社交网络可能是“黑客帝国+西部世界”,“虚拟+现实”与“人与AI”的叠加态。
AI社交网络是人类的远大前程,将带来人类交往的革命。[9]但是,任何技术和应用在带来革命性影响的同时,也客观存在很多的风险和挑战。比如,10月23日本媒体体报道美国一青少年因迷恋AI聊天机器人而自杀,引发社会对AI社交的反思。面对可能的挑战,不能简单地接受或拒绝AI社交的发展,这有待于政府、企业、社会大众和学者们共同积极地探索研究。
参考文献来源:
[1] 胡启恒.互联网精神[J].科学与社会, 2013, 3(4):14.
[2] https://www.meltwater.com/en/blog/digital-2024
[3]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815060180306799242&wfr=spider&for=pc
[4]https://mp.weixin.qq.com/s/Eol9zDBt8Ae-MjSvwqM3UA
[5] 杜骏飞.论AI交往的三个基本理论问题[J].资讯大学,2024,(03):33-46+118.
[6] Nass, C., & Moon, Y. (2000). Machines and mindlessness: Social responses to computers. Journal of Social Issues, 56(1), 81-103.
[7] https://mp.weixin.qq.com/s/bdDh9I2opzgevLAyHG6lMg
[8] 邓建国.“延展的心灵”和“心灵的延展”:人机传播研究的具身AI转向[J].资讯大学,2024,(03):77-90+119-120.
[9]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804784050985679907&wfr=spider&for=pc
来源:36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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